[瑞嘉]歇斯底里和寂静无声 01

*开个连载...

01

格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游戏厅了。

小时候家里还没出事那会儿,手头但凡有点余钱,一准砸进街机里。当时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好玩的,两块钱一瓶的橘子汽水,玻璃珠、拍花片儿,再来几个游戏钢镚儿就是全部了。何况格瑞游戏玩的好,打斗打枪打地鼠,赛车赛船赛摩托,没个他不擅长的。人在自己拿手的事上,总是乐于投入更多的时间。那个时候金就跟在他身边,金是格瑞的发小,妥妥的游戏痴,痴迷和痴呆的那个“痴”。以前金哪个游戏关卡过不了,都是叫他来帮忙。只是没想到人这么大了,出息和技术水平还照旧没一点儿长进。

格瑞转了转陌生的操控杆,他太久没来这种地方,游戏机都更新换代了。吵闹的音乐声效、花里胡哨的彩灯还有各种不明所以的按钮,好在玩法倒是老一套。格瑞扔了两个币,试了下手感,第三局的时候便一路爆手速打到了金卡死的那一关,手飞快的敲在按键上,指肚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倒衬得手背更加白。

格瑞今天难得没有兼职,原本打算去超市一趟买点儿必需品,没成想刚下课就被金截胡了。金迎着涌出班门的逆流挤进来,还顺手跟几个人打了招呼。

“格瑞——今天你不打工吧。”金叫他名字的发音很特别,好像给姓氏后面加了个儿化,尾音又一贯拖的很长。

格瑞边收拾书本边思考,淡淡的恩了一声。

“那正好,我们一起出去吧!”金兴奋的提议道。

还不待格瑞说什么,金又瞪大了那双狗狗眼,声情并茂道“自从你搬出去以后,我们都很久没有聚一聚了。”

自格瑞家里发生变故,他便一直借住在金和金的姐姐秋那里,直到大学才搬出去。他们并非亲属,但也差不到哪儿去。格瑞天生性子冷淡,又生了一副凉薄相,可其实对情义很看重,凡是能被他划进领域范畴的,他总归是要惯着点。

不过格瑞要是早知道金嘴里的这一聚,就是聚到游戏厅帮忙通关,他当时就该连人带书包一起扔出去。

一个人安静久了,再待到这种吵闹的环境就有诸多不适。过高的游戏音效吵的格瑞脑神经嘣嘣直跳,他蹙了下眉,手上一个连击,拿掉了这关的BOSS。金欢天喜地的接过机子继续玩,还不忘嘱托一句,待会儿回家吃饭,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多菜。又是一句话堵住了格瑞想要告辞的脚步。

格瑞瞧了眼一脸专注盯着游戏屏幕的金,放弃了继续交流的打算。他迈动步子,施施然的穿过人群,走到了游戏厅门口。夜风涌上来,冲散了背后的喧嚣。格瑞寻了个避风的地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打火机清脆的声响之后,一团橙红色的火苗簇的在黑暗中亮起,格瑞微眯起眼睛,就着火苗,两指夹烟深吸了一口。火星闪烁,薄薄的嘴唇微张,一团靛蓝色的烟雾袭入晚风沉淀的夜色,烟草烧灼的气味触角一般轻柔的延伸开,缠绕在指尖和衣角。

格瑞低着头抽烟,来来往往的人,总有几个回头瞧他,他也不甚在意。一根烟点完,看了下手机屏幕的时间,捉摸着以金的水平,这会儿应该死的差不多了。他扔掉烟头,拍了拍牛仔外套上残留的烟气,重新走进了游戏厅。躁动的声乐重新挤上来,好像一秒踏进尘世。

游戏厅里比外面热的多,估计是客流量大的缘故。这家店很火,几乎每一台机子周围都排着队,唯独门口那一台没什么人,就一个少年坐在那里玩射击。

格瑞之前在门外抽烟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隔着肮脏厚重的玻璃门,能模糊辨清一个人的身影,白色T恤,黄围巾,在这深冬腊月里稍显单薄的穿着。他玩的是一个新引进的机器,两米高的屏幕,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架着四把狙击枪,可以单人玩也可以多人合作。在格瑞眼里,这不过就是以前打枪游戏的放大版而已。这个黄围巾玩的好像不错,围观的人不少,但没一个上去和他组团的。格瑞颠了下刚才金塞给他的游戏币,穿过围观的人群,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黄围巾在格瑞往机子里塞硬币的时候,说了一句,别碍事。格瑞没回话,只是拿起枪先爆了一个扑上来的丧尸的脑袋。游戏特效做的很不错,红红白白的液体崩了满屏幕,看上去冲击感十足。黄围巾轻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个人坐在屏幕两端,各自负责一边的僵尸,虽然全无交流,倒也算配合默契。这个游戏设置的难度很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任务,随时随地包围上来的僵尸群和从天而降的僵尸兵都让人忍不住骂娘。关卡切换的间隙,格瑞看到黄围巾一个人就通到了第五关,从寥寥的续命次数能看出,八成是个高玩。

这么一个走神,格瑞被空降的怪物扑了正着,脆弱的血线瞬间崩盘,界面上弹出了是否续命的倒计时。格瑞站起身打算走,他还不打算把一晚上都耗费在这里。结果手上的枪还没放下,旁边的黄围巾忽然掏出一张游戏卡,探过身在他的机子上刷了一下,

“继续。”

黄围巾吝啬的吐出两个词,嗓音里还带着些许未脱尽的奶气儿,说话时那股子命令人的劲儿倒是浑然天成。

格瑞瞥了他一眼,黄围巾也投给他一个视线,眼角左下方的星星贴纸格外引人注目。他像是沉思了片刻,随后不太走心的夸赞“你玩的挺不错的。”

成人世界的礼仪讲求你来我往,格瑞想了想,回了句:“你也不错。”

没想到黄围巾忽然就闷下头咯咯的低笑出声,如同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似得。索性他笑完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扛起枪,潇洒的对着暂停的屏幕按下扳机,游戏继续。

格瑞直到金找上来了,才放下手中的狙击枪。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顺利打到了关底,中途黄围巾又给他刷了两次卡。格瑞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站起身,出于礼貌,经过黄围巾的身边时,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黄围巾暂停了游戏,手撑在台子上转了下升降椅,面对过他来,冒出一句

“你明天过来陪我打游戏。”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钱我出。”

格瑞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自然没有答应的理由。眉梢轻挑一下,说了句,不了。

黄围巾的眉头皱了皱,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顶着一张有些憋屈的神情,说道:

“微信给我,有空联系。”

格瑞几乎以为自己被人搭讪了,可黄围巾不耐的表情又像在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看着面前的少年从宽松的休闲裤里摸出一个最新款的手机,戳开二维码,伸到他面前,大有不扫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的意思。

格瑞垂眸扫了一眼面前的手机,没有保护套,屏幕上到处是细碎的划痕,估计是跟钥匙之类的东西装在一起。

想来是那家显贵的公子溜出来体验生活,金还在旁边,格瑞不想惹麻烦,掏出手机扫过二维码后发送了申请。

申请几乎是秒通过,格瑞瞟了眼微信号,似乎是黄围巾的生日。按年份算下来,这人现在应该才十六岁出头。格瑞看看对方坐在凳子上便够不着地面的双脚,默默感慨了句,怪不得。

按说这个年纪应该还在读高二,正是学习繁忙的时候。可黄围巾即没穿校服也没带书包,还有他花里胡哨的耳饰和贴纸,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学校的学生。但这又不关格瑞的事儿,他还没那么闲,有空去探究别人的生活。

晚上,格瑞吃了饭从金家里出来,路过游戏厅时看到黄围巾还坐在哪儿,此时游戏厅的人已经很少了,吵闹的音乐里,只有枪声在按部就班的响起。

格瑞平日过的很忙碌,大学课业虽然不重,但他接了不少兼职,每天拎着书包在各种公共交通中辗转。大学生资历浅,兼职只能卖些苦力,想要靠技术赚钱,还得自己找外包。格瑞就是两头抓,一边接外包,一边兼职,周末还得给小孩当家教。格瑞是个活的很清醒的人,他心里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再忙也没有乱了阵脚,一点一点朝既定的目标匍匐前进。

那天下午他刚走出校门,一个人就堵在了他门口。格瑞盯着那双黄澄澄的眼睛,反应了三秒才想起来,哦,这不是黄围巾吗?

现在格瑞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叫嘉德罗斯。这年头用本名当微信名的人还挺少见的。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嘉德罗斯皱着眉瞅他。

对方这副神情,让格瑞觉得自己是第一个敢这么干的人(事实如此)。

“忙。”

格瑞回道,看在人专门跑过来的份儿上,留了点口德,把[没空]吞回了肚子里。他一早就看过嘉德罗斯发来的消息,无非就是约他出来玩游戏,也不知道这人是游戏厅的托儿,还是真就闲得慌。

嘉德罗斯轻咂了一声,他今天换了身衣服,一件黄色的连帽卫衣,洗的有些褪色了,但看袖口的logo也不是什么便宜货。

“你今天还有什么事儿?”嘉德罗斯蹙紧眉头问道,明明是他自己找过来,结果还满脸被耽误时间的不爽。

“去兼职。”格瑞平静道。

“什么时候能结束?”嘉德罗斯步步紧逼。

“晚上十点。”

格瑞有意把时间说晚了一个小时。然而嘉德罗斯却毫不犹豫的回道,“我等你。”

“……”

这人真的不用上学也不回家吗。从小和金一起长大,格瑞对待别人的纠缠也算很有一套了。他看了眼时间,回拒道

“我今天不去游戏厅。”

“为什么?”

“明天上午要去做家教。”言下之意,今晚不能熬夜。

“嗤,那群渣渣有什么好教的……”嘉德罗斯不屑道。用手指蹭了下冻的发红的鼻尖,他穿的薄,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格瑞没说话,他觉得自己讲的很明白了,绕过嘉德罗斯继续往前走。然而走了没多远,他就看到嘉德罗斯跟了上来。格瑞原意是不想管的,人爱跟就跟,两人又没多熟,关心也轮不到他来。

格瑞生性讨厌麻烦,处事上也避免和人产生联系。但好像即使如此也没用,总有人会不管不顾的缠上来,以前是金,现在是坐在沙发角落的那位。

“那是你弟?”老板好奇的凑上来,指了指坐在墙角的嘉德罗斯。

“不认识。”格瑞细心擦拭着手上的酒杯,头也不抬的回道。

“可他是你带进来的,你知道这儿不准未成年进入。你要说不认识他,那我现在就得请他出去了。”这老板也是个人精,三言两语就堵上了格瑞的嘴。

格瑞听着门外狂风大作,又瞧了眼霸占着卡座玩手机的嘉德罗斯,终是没讲出不认识的话。老板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自得道:“认识就认识呗,干嘛这么别扭,其实你弟长得还挺可爱的。”

格瑞不知道嘉德罗斯的耐心什么时候会耗尽,他对过度执着的人一贯没辙,因为他自己也属于这种。这类人都是硬骨头,拿准了的事儿很少有改变的。就像秋经常说他的那样,死心眼一个。

九点交接班的时候,嘉德罗斯还坐在沙发上玩游戏。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探向了墙角。格瑞和嘉德罗斯也没仇,真要说起来嘉德罗斯还给他刷过卡(虽然是游戏卡),他不可能真把人丢在这里不管。换回常服,格瑞向着自己的便宜弟弟走过去。嘉德罗斯听到脚步声,看了眼格瑞,又低头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疑惑道:“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

“老板看你等的可怜,提前放了。”格瑞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嘉德罗斯似乎对这个说辞挺不满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哼,但既然能早走,他也没多抱怨。

格瑞领着嘉德罗斯到酒吧隔壁的快餐店吃饭,嘉德罗斯点起餐来毫不客气,好像这都是格瑞应该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少爷的做派,占有索取都成了习惯,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格瑞看了眼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说道。

“你真要送我?”嘉德罗斯手里还捧着汉堡,眉毛微挑起来一点,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

“恩。”格瑞不疑有他。这座城市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全,背地里暗流涌动,放一个未成年在街上乱走,和放他送死只差了百分之五十的区别。

“这可是你说的。”嘉德罗斯把剩下的汉堡塞进嘴里,拿起可乐吸了两口,扔下满桌狼藉就往门外走,生怕格瑞反悔似得。

当格瑞跟着嘉德罗斯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才明白嘉德罗斯为什么笑的那么古怪,这哪里是什么家,分明就是之前的游戏厅。

“我没骗你。”

嘉德罗斯率先推门踏进了游戏厅,屋内涌上的热气,让他下意识的抖了抖肩膀。他坐在上回的椅子上转了两圈,敲了敲桌子示意格瑞过来,“我就住在这儿。”

格瑞不为所动,追问道:“你家呢?”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嘉德罗斯在兜里摸索着什么,“老头子想让我回去,就把所有的卡都冻了,只剩这张。”嘉德罗斯冻僵的手终于把那张印满动漫人物的游戏卡从兜里掏了出来,朝格瑞晃了晃。

敢情还是个离家出走的戏码。事到如今,格瑞也懒得在说什么,认命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嘉德罗斯乐颠颠的刷了卡。

“我没地方去,就想着先玩完这里面的钱再说。”嘉德罗斯抬起枪,利索的爆了一个僵尸的头,“这边儿店里的老家伙,看我玩的好,就把我留下来揽客。包吃住,没工资。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

格瑞知道这种职业,一般是热门游戏厅找来的专业玩家,没别的工作,就是秀技术。普通顾客看他们玩的这么简单,也跃跃欲试,但上手了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不过一般这种专玩都是在赌|博机一类,可以大量吸钱的机器上揽客。像嘉德罗斯这样玩射击的就比较少见,估计是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不管玩什么玩的好,都会让人觉得游戏很容易吧。

格瑞看着嘉德罗斯稚气未脱的侧脸,说话时嘴巴鼓鼓的把星星贴纸都顶起了一角,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那会儿也每天赖在游戏厅里不肯回家,非等到爸妈亲自来抓人,直到后来无人来找,也无家可回。格瑞沉吟了片刻,突然问:

“……不会想家吗?”

嘉德罗斯把枪对着屏幕外抬了一下,这个动作相当于给游戏里的枪装填子弹。他盯着屏幕继续爆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有什么可想的?没人可想。”


下一章

TBC

写的贼拉不顺手,怎么感觉要凉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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