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兩千年後的你

2.

 
周泽楷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声，这很奇怪。
 
虽说放以前，他想听全城人的谈话声都没问题。但自打听觉觉醒以来他每天面对的都是海量的噪音，要从这些噪音中如此清晰的分辨出两个人的谈话声就很难了，他的自控力还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这很奇怪，可更奇怪的是除了这两个人的谈话声，他再没接收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
 
难道说……聋了？
 
感官觉醒失败，退回了普通人的程度？
 
 
忽然其中一人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吃点东西。”
 
这人的声音周泽楷听过，是给他开舱门的那人。
 
“呀，队长你醒啦！”
 
这人……
 
周泽楷腾的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鼻青脸肿的男孩，嘴里慢吞吞的磨出三个字
 
“江、波、涛……”
 
声音又低又沉。
江波涛一瞬间汗毛倒竖，求生的本能让他讪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哎呦我去队长我错了！”江波涛认错的态度很积极，“那什么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也不能让你出来不是？我们轮回向来不做一赔二的买卖，舍一保一还将就。而且我也没啥事，我有分寸呢……”
 
周泽楷看着他缠着满头的绷带，还有衣服上未干的血迹，一下就泄了气。想弹这人一个脑瓜嘣，让他长点记性。结果一抬手，就看到自己的双手被包的跟两个粽子似的。
 
周泽楷懵懵的眨巴了两下眼，听到一旁救他命的那人儿说道：
 
“怎么样？哥的手艺不错吧。还疼不了？”
 
周泽楷抬头，正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子，心里一紧。他先摇摇头，顿了一会儿后，又吐出两个字：
 
“不疼。”
 
“那就行。”
 
那人点了下头，手指无意识的摸了摸嘴唇。想抽烟。
 
“既然你醒了，那就赶紧吃点饭，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发了。”
 
“出发？”周泽楷疑惑的抬了下眉。
 
“对，轮回把你卖给我了，你以后就是哥的人了。”那人两手插兜站在床边，神在在的模样“等你手好了，衣食住行端茶倒水什么的就该干起来了。”
 
周泽楷觉得这人虽然长得端正，但满嘴的话没一句靠谱的。于是把询问的视线投给江波涛，江波涛立刻就给他解释了
 
“队长，这位是叶前辈。这次塔里委托他把你送到国外总部，之后你就跟他走。”
 
“那你？”
 
“我跟着其他人，给你们做诱饵。”
 
眼看着周泽楷的眉头又要皱起来，江波涛连忙摆了摆手，
 
“你放心，嘉世的目标主要是你。他们发现你不在的话，也不会在我们身上耗力气。倒是你和叶前辈这一路要多小心才是。”
 
这下周泽楷就明白了，轮回在国内的人扛不住嘉世的追杀，所以请了外援。如果自己执意要跟着江波涛他们走，反倒是害了他们。可这样不是又把别人牵连进来了吗？
 
周泽楷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了叶修一眼，犹豫的开口道：
 
“那你……”
 
叶修就像是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似得，神情无奈的伸手在周泽楷头上敲了一下，
 
“小鬼，比起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完全觉醒可不是什么小事，别到时候哥一路护送都没出事，结果你自个儿觉醒把自个儿觉醒废了。被轮回追着打是小，坏了哥的金字招牌可就是大事了。”
 
叶修的手好像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只一下，周泽楷心头的杂念就被敲灭了了，只剩下一片安宁。
 
周泽楷知道他是受到了叶修的精神暗示，可这么强大的精神力他还是头一次见。以往塔里的给他建精神屏障的向导非A级的不可，几个联手共同施力，即使如此还是每每耗尽心力。但叶修做来却像举手之劳，轻而易举就把他同外界隔绝。
如此周泽楷也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受到外界因素的侵扰，百分之九十也是叶修的功劳。
 
“谢谢……叶前辈？”
 
“恩，我叫叶修。如果以后你进塔里学习的话，我就比你大几届，你叫我声前辈也不吃亏。”
 
叶修大言不惭的占着人便宜。
 
周泽楷点点头，作为礼貌报上了自己的名子
 
“周泽楷。”
 
“恩，我知道。”
 
“……”
 
“小周，你话还真少。”
 
“……是。”
 
“你有没有说过十个字以上的话？” 
 
“……有。”
 
 
 
 
敲定了计划后，两方分头出发。周泽楷原以为叶修也是把他塞进一个什么隔音舱里，或者打一针镇定剂之类的，结果叶修却把他拉到了大街上。
 
“你也不想想，把你扔进去我该怎么走？你这么大难道要我扛着啊？”
 
叶修叼着烟走在前边，吊儿郎当的说。
周泽楷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虽然今年才16岁，但个头已经无限靠近一米八的周泽楷，比叶修还要高一点。而且叶修也不是哨兵，要扛着他走还蛮费劲的。于是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人生的路要寄几走啊，小周。”
 
叶修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了点笑意。
周泽楷眨巴了下眼睛，想了些什么，加快走了几步，在叶修耳边说：
 
“……没关系吗？”
 
“恩？”
 
“在大街上，嘉世……”
 
“啊，那个不用担心。”叶修拍了拍周泽楷的帽子，把人的帽檐都拍的压了下来。“这儿怎么说也是王大眼的地盘，嘉世不会乱来，再说他们估计还在昨天那地儿搜寻呢。现在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叶修说的信誓旦旦，有种谜样的可靠。
 
“恩。”
周泽楷听话的点了下头，把帽檐往上扶了点。
 
 
“我们去采购东西，之后路上用的着。”
 
说完叶修拉着周泽楷在B市繁华的商业街流窜。
 
周泽楷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街了，对街道的记忆还要追溯到小时候。嘈杂的坏境对哨兵敏锐的听力是种折磨，更不用提人群一旦密集，各种气味掺杂在一起，汗味、香水味、皮革味、小孩子身上的奶腥气等等聚合着随热气升腾……简直难以想象。还好现在有叶修在旁边，一切都被屏蔽在外，他只能听到叶修一个人的声音，闻到叶修一个人的味道。
 
B市正午的太阳暖暖的洒在衣领上，热闹的街道，和煦的风，这些都让周泽楷觉得精神亢奋。
 
他们买了不少东西，食物，帐篷还有必须的药物。周泽楷亲眼看着叶修跟那个医生谈了几句，就哄的对方把属于处方药的镇定剂拿了出来。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向导（除了必要的屏障维护），现在看倒觉出向导的好来。哨兵一般靠武力讲话，哪如向导，一个精神暗示就让人缴械投降。
 
可周泽楷毕竟还小，哪里知道现实中无数向导的辛酸处境。
 
叶修拎着一个装满药的手提袋回来，看到周泽楷提着、扛着、背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问道
 
“累吗？”
 
周泽楷摇摇头，虽然出了点汗，但一双乌黑的眼珠精神的很。叶修感受到他情绪中传出来的兴奋，觉得真是个小孩，又想笑。他领着周泽楷到商场的露天咖啡馆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说
 
“我去拿个东西，你在这休息会儿，等我回来。”
 
周泽楷大概是想问他去哪，眼睛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结果嘴里就蹦出来一个“恩”。
叶修点点头，觉得周泽楷这人迟早要把他自个儿闷死。
 
叶修走后，周泽楷就坐在位置上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觉得好玩又新奇。后来有咖啡厅的服务员上来问他需不需要点什么东西？周泽楷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得愣愣的看着人，把小姑娘盯的满脸通红。好在叶修走的快，回来的也快，帮他解了围。
 
随便点了些东西，把服务员打发走了之后。叶修走上前，从兜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护耳给周泽楷戴了上去，周泽楷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叶修。
 
“怎么样？”叶修问道。
 
“啊？”
 
“能不能听到？”
 
周泽楷愣了一下，很快发现外界的声音已经重新冲进了他的脑海，但却是以一种缓和的频率。熙攘的人群，咖啡杯磕碰在桌子上的响动，店铺里快节奏的歌曲，所有接收到的声音都变得和未成为哨兵时一样。
 
“这个护耳可以把哨兵接受的音频压缩回正常人的水平。”叶修解释道，“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不受噪音的困扰了。”
 
“谢谢前辈。”周泽楷低声道，感觉耳朵上热乎乎的。
 
“没事儿，问王大眼要来的，微草的技术还是很可以的。再说，这不也省了我的事么。”叶修收回了按在周泽楷耳上的手。他是随时提防着的，如果护耳没有用，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在周泽楷耳朵上建起一道屏障，避免噪音入耳给听力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只屏蔽嗅觉的话，就轻松多了。”
 
叶修端起服务员送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好笑的看着周泽楷木着一张脸，在护耳上摸来摸去，脑海中散发的情绪却喜悦的要上天。
 
下午从B市走的时候忽然下起了暴雨，雨水的气息冲淡了城市里的灰尘味，周泽楷的嗅觉也舒服多了。叶修看着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怕到时候B市又内涝封路，所以早早的就开车上了高速。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雨水仍不见小，噼里啪啦的敲击在车窗上。公路上一片漆黑，路灯摇摇晃晃的照亮前方一小块路面，在雨中晦暗不明的闪烁。车内吹着暖空调，周泽楷已经在副驾驶睡着了。叶修建起屏障，然后用一只手轻轻帮他把耳套摘下来，怕戴久了，压的人耳朵疼。
 
暖黄色的顶灯下，半大的少年，连脸部的轮廓线还未曾收敛，柔和中带着未脱的稚气。可谁能想到这个少年会是未来能搅动整个联盟风云的最强哨兵，想想还有点不可思议，几百年都没出现的黑暗哨兵，居然让他给碰上了。
 
轮回也是踩了狗屎运，有了周泽楷，成为内地最强营区指日可待。同样的，要不是因为他，嘉世也不会火急火燎的攻打轮回。

因为嘉世和轮回毗邻，最怕轮回壮大，侵占它地盘的莫过于嘉世。不过真要说起来，以后和轮回作对的，怕也不只嘉世一家。
 
黑暗哨兵一旦出现，就必然要成为某一国的首席哨兵。联盟现役的首席哨兵想来不会坐视不理。在高位呆久了，没人心甘情愿被取代。
 
叶修自己倒是无所谓，谁当首席哨兵都和他没关系。他就是个送人的，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到地方，任务完成了就是。现在只希望周泽楷是黑暗哨兵的事别传的太快，至少得等他脱手了，不然之后的路就难走了。还有就是江波涛他们那边儿能撑久点，别让人太快发现正主已经给狸猫换太子了。
 
他们走的是两条垂直线，江波涛他们从内陆走，叶修和周泽楷从沿海走。因为当初轮回的人往B市逃亡时走的就是沿海，想来没人能猜到他们敢原路返回，这是叶修和江波涛共同商量后决定的。
 
车子在公路上飞速驶过，溅落一地水花。周泽楷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唇角微微抿起，熟睡的模样像只软绵绵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儿。
叶修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穿透重重雨幕，盯着未可知的黑暗。
 
上午和王杰希的对话还历历在目，王杰希是微草的首席哨兵。他跟王杰希要东西的时候，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就说了三个字：
 
“周泽楷？”
 
叶修眼皮一跳，他自认没跟任何人透露过和轮回的这档子事，咋的还被人一眼就看穿了呢。
既然被知道了，叶修也没打算遮掩，落落大方的点头承认，顺便吐槽了一句：“你这样也别叫王大眼了，改名叫王大仙算了，我第一个捧你的场。”
 
“轮回和嘉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现在有个黑暗哨兵要完全觉醒，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了问我要抑制器，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吧。”
 
“是是……大仙说的对。”几个有脑子的人能跟你一样拐这么多弯啊。叶修从兜里掏出来卡付抑制器的尾款，“来来，大仙先给我算个十块钱的。”
 
王杰希没接他的卡，那眼里的意思是，这点钱你还是留着给自己置办棺材吧。
 
 
“有那么夸张吗？不就送个人吗。”
 
叶修点着烟大大咧咧的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要知道微草整个营区都禁烟草，更别提首席的办公室了。他们当年的那一批人里，估计也就叶修敢这么不在乎的到王杰希面前抽烟。
 
“老冯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当年也在联盟呆过，他们的手段，你比谁都清楚。”
 
王杰希一句话就让叶修噤了声，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等烟快烧到头了，叶修把烟拿下来摁灭了，拍拍裤子站起身
 
“先走了，小朋友还等着我呢。”
 
“叶修，别送人送成了自己。”王杰希的声音在背后遥遥的传来。
 
叶修摆摆手，没回头。
 
……
 

叶修偏过头看了一眼周泽楷的手，绷带已经拆了。哨兵的恢复力就是好的吓人，黑暗哨兵更甚。皮开肉绽的伤口现在就剩骨节上的几道红痕。
 
希望以后的伤也能有这样的好运吧。
 
 


前途渺渺吉凶难，哪偷平生几许安。
 
 
 
TBC